红升里

王军强

我记得那天是星期日,大翔带我去他师傅家。他师傅住在挂甲寺隔条小马路就是四新纱厂,那时我们都没有自行车去哪都要靠两条腿,我和大翔吃过晚饭开始从家步行去他师傅家,大翔穿着一双专用跤鞋,我第一次见到这种跤鞋,鞋底是用纯棉布一针一针纳成的,鞋面是黑布做的半高筒,整个鞋的形状从侧面看有点像公鸡冠子。大翔说这双跤鞋是他的一个师伯送给他的。我说你这个师伯也是摔跤的?他说跟他师傅是师兄弟拳击打得特别好,还在全国拳击比赛上拿过名次。我说是第一吗?大翔说第三名很不错了,这可是全国大赛。我说你没跟着学学?大翔说没有,师傅知道肯定不乐意的,再说我这个师伯也不可能这样做的。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着,从家出来到大翔师傅家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大翔说我每次来都是跑着来,我说那咱们现在也跑吧。在秋意凉凉的微风中我们一路小跑,路过荷花坑、医院、大板楼,来到挂甲寺大翔师傅家。那时一个大杂院,大杂院一共有五户人家,大翔师傅住在头一家。

我记得那天晚上见了大翔师傅我特别紧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也不知道,大翔师傅一米八几微胖,我听大翔说过他师傅以前是天津体校拳击队的打过好几次比赛拿过好几个奖,后来又拜天津四大张之一张魁元徒弟绰号马章的学摔跤。关于张魁元我从报纸上和天津名人录里看到过介绍,张魁元是河北省清苑人14岁由河北清苑来到天津,以拉煤搬运为生跤艺高超,有民间传说他曾经摔过狗熊打过老美,爱打抱不平,大翔说他见过他师太爷,有一年他师太爷病重时他跟他师傅还有一个师兄到过张魁元家看望他,大翔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的师太爷,他师太爷有一米九几,高大威武忠厚,坐在老式八仙椅子上,椅子都要坐不开了,放到扶手上的两只大手像两个大蒲扇,那一次让大翔终身难忘。

实际上我也听过坊间许多关于张魁元的传说,全国首届全运会张魁元带领河北摔跤队荣获首届团体冠军,那时天津还属河北省管,大翔曾经给我看过这张照片,人高马大的领队张魁元站在第一排非常显眼。

你喜欢摔跤吗?大翔师傅看着我。

我挠挠头说,喜欢。

练摔跤很苦的你能吃得了吗?

我说,能吃,多苦我都能吃。

练摔跤不是为了争强好胜出去打架的,是为了健身防身的。

哦,知道师傅。我顺嘴儿叫了一声师傅。

大翔师傅笑了笑说,那好从今天起你就跟着大翔一起来我这儿练吧。

大翔赶紧说,你去给师傅倒杯茶水来。

大翔带我认师傅我觉得特别简单,一没有摆桌二没有走形式,大翔把我带到师傅家给师傅端上一杯清茶就算拜师了。从师傅家出来我在路上问大翔,是不是要让我爸给师傅摆一桌?大翔说不用,咱师傅不讲这个,他认可了就算是收了,以后过年过节给咱师傅买点礼品就行了。我说到时咱哥俩一起去师傅家。从那天起我跟大翔就是师兄弟了,他比我大一岁我自然要称他师哥。那天晚上拜师后我转天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整个人还在兴奋中,邓老师在讲台上叫我站起来读鲁迅的《孔乙己》我都没听见,直道一支粉笔头突然飞到我头上我才如梦方醒迅速站立起来。

每天晚饭后我都会第一个来到楼下小跤场练功,我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师傅让我练的第一个基本功就是下腰劈叉抻筋,没抻过筋的人不知道抻筋的痛苦,我每天都要抻上一个多小时,先是练下腰后是练劈叉,有一段时间我都想放弃不练了。坚持不住了是吧?大翔问。我实话实说,有点受不了了。大翔说都有这个过程,咬咬牙就过去了。我说说的容易做起来真难啊。大翔说那你就别练了。我知道他这是激将法,你说了不算,得师傅说了才行。大翔说这好办我跟咱师傅说一声就行。我说不,我一定能咬牙练下去。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咬咬牙坚持一下就能过去。几个月后我就适应了身体上的这种过渡期,能下腰也能劈叉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说得真对。捣花砖,抖皮条,拧大小棒,抡杠铃片这些都是摔跤的必练基本功,师傅说还有许多功夫现在都不练了,其中有一种叫抖花车的功夫,这个功夫不好练,就是在一个固定好的三角架上吊两个滑轮,一个滑轮上套上一个粗麻绳,两根麻绳每一个头上系着一个铁块或者方石砖,另一头有一个人站在远处一手缠住一个绳子头,做骑马蹲裆式用两只胳膊交叉拉动绳子,一开始先慢,而后渐渐加快速度,直到抖起来不感觉吃力。大翔说他见过他师伯抖过这种花车,抖起来绳子哗哗作响。我在一本跤谱书里见过这种解说图,我能想象到大翔说的那种场面。

咱们八大里可能有不少人知道我们这个小跤场吧?因为嘛我这么说呢,我们每天晚上练摔跤的时候都会围很多人观看,有的人我认得,他们在哪个里住的都有。红光里和金星里有几个人几乎每天晚上都来我们这个跤场看我们练摔跤,有两个还想跟我们学摔跤了,大翔没同意说师傅不让我们教,其实我知道我们师傅根本没有说过这个话是大翔自己不想教,他这样做也对,我们本来就不了解对方谁知道他们想练摔跤出于什么动机和目的呢?

我正式跟师傅学摔跤那些年让我在摔跤这个行业开阔了眼界,跟许多跤坛高手过过招,小站有一个跤场虽然名气不算太大但跤场挺火,我们第一次跟师傅去小站跤场时候,师傅说那个跤场是他的一个师兄弟开的,那位师伯我现在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是一个小个子非常壮实的人,他曾在天津体育场摔跤比赛中拿过第二名,那场比赛大翔在现场看过,大翔说那小跤摔的简直是没治了!我说有多精彩?大翔说不好形容,你只有亲自在现场才能感受到。我说真有这么经典吗?大翔说我只跟你说他摔的最后一脚你就知道了,大翔说那天咱们这个师伯最后一跤是跟红桥区一个大个儿摔的,那个大个儿摔得很棒,在红桥区很有名,打过好几次摔跤比赛,别看他个儿高但体重却跟咱们师伯是一个级别,两个人上场穿好跤衣一过手就看出了两个人的水平都不一般,高手!咱们这个师伯听师傅说过,他最拿手绊子是揣花儿就是咱们平时说的背口袋。两个人一交手师伯就故意把底手送给对方,让对方抓住,对方果然上当,一上来就用左手牢牢抓住了师伯的底手小袖,右手顺势拿住师伯的大领儿,这是跤手们最舒服最好使的一把手,对方抓实了师伯的大领儿小袖后便准备使绊子,一般这种情况对方可以使多种绊子,比如钩子,别子,里揺子,变脸踢以及戳窝子等,对方准备用最顺手的别子,这个绊子最快。

对方的意图师伯识破,送对方底手小袖就是有意给对方机会让对方有一种误解上当。使用别子这个绊子必须要将对方身体紧在自己怀里,只有这样这个绊子才会用到极致,就在对方把师伯往怀里紧的时候,师伯顺势借着对方劲儿把身子贴到对方怀里,而后突然转身下腰同时猛地用劲儿,一个漂亮的揣花儿把对方从自己头上摔过去,对方整个人从空中画了一个弧咚地一声摔到地上,这个大别子把对方一下就给摔死过去。看比赛人都惊了,在异口同声嘘唏声中,现场救护人员赶紧跑上来迅速把对方抬下场。

人没死吧?我问大翔。

没有。大翔说抬到场下一会儿就醒过来了,但后面裁判就不让对方在上场,判咱师伯完胜。

我说这个师伯这么牛,他的那些徒弟摔得怎么样?

大翔说跟咱们师兄弟水平差不多,我去过一次基本上都是来回跤,有输有赢。

大翔说的没错,那天我们去小站跤场跟师伯的徒弟们撂跤切磋时,我们各有胜负相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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